第十七话(新第八话) 月亮与河童

借着白雪反射的月光,霖之助正在写着日记,他也在用这种方式度过着冬日的夜晚。
而此时到访香霖堂的,是在红魔馆工作的女仆——十六夜咲夜。
她想要的东西,是一件挑不出任何不是的祥瑞之物。
还说什么若要成就前往月球世界的“魔法”,就必须得有远在星辰之外的好运气。
东方系列正式开始网络连载。
今夜,有关不吉与吉兆的人间界的常识将被极其简单地颠覆……!

第十七话 月亮与河童

窗边,白雪聚集着月球疯狂的气息,而屋中,阴暗中的黑色正通过笔尖缓缓地渗入到纸张中去。

我白天读书,到了晚上就把这一天所发生的事情记录成册。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自我开始写日记以来,哪怕是非常琐碎的一些事情我都会开始关注起来。说起写日记,其真正的意义并不在于使人们不会忘记每一天发生的事情,也不在于可以重新审视过去,我开始觉得,它其实提高了人们对事物的感知度,从而让我们不会错过哪怕是微小到一丝一毫的变化。

人们平时生活的过程中会得到不计其数的信息,其中,自认为不感兴趣的,了解到后,也就忘掉了,只有那些自己感兴趣的消息才会被自己的信息天线所接收,并成为自身的积蓄。日记就可以让这种感知度指针的偏转增幅到极限,比喻起来,就好像是起到了电子管增流器的效果一样。因为开始写日记,我的感知度已被提高到了极限,这样一来,多么微小的事情都不会逃过我的眼睛了吧。

 

——叮当叮当叮当

小店的入口处传来了响声。

“这么晚了竟然还会有人来……究竟会是谁呀?”

我借着窗边的白雪聚集起的月光向入口的方向走去。现在已经关张很久了,店里已是寒冷彻骨。

“您还在营业吗?”站在那里的是侍奉吸血鬼的女仆。

虽然大晚上的到我的店里来,不过看起来她也不是很急的样子,也许她活动的时间多半都是在夜间吧,看她的表情就好像是夜里出门对她来讲已经是习以为常了。再说她的主人是吸血鬼,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这还用问吗。店里已经一点儿亮光都没有了,我觉得怎么看都能看出来是停止营业了吧。”

“我还以为您是在节约或是出门了呢。”

如果是我出门了所以没有点灯的话,她也会随随便便地进屋来翻东西吧?一想到这一点我是说什么也不能没事儿就出门了。

“我是来找一件比较吉利的物品的……您这里有吗?”


我在店里点起了灯,同时,月光所带进来的疯狂的气息也随之从身边消逝,店里立刻恢复了往常夜间的昏暗。竟然会在我关门以后才来,也太不会挑时间了,不过既然是客人,倒是什么时候来也都没什么关系。来我店里的客人还有一大清早就过来的呢。

“比较吉利的……还真是含糊的要求呀。现在我这儿倒是有新进的‘刻有鸟居的陨石’……”

“不要那些没什么可信性的东西,有没有一看就能知道比较吉利的东西呢?”

 

我是想不出她这么大晚上的非要个吉利的东西来干什么用,不过既然有买卖上门了我也想趁现在卖点儿东西,毕竟平时基本没有什么人会对能带来吉利的这类缺乏实用性的东西产生什么兴趣。“那么我这里可有一样上好的祥瑞之物哟”,说完,我把已在仓库的深处沉睡了很久的一样大型的吉祥之物请了出来。

 

“哎呀,五颜六色的,好漂亮的龟甲呀。这还真是很吉利的样子呢。”

“红和蓝,白与黑,然后正中间呈黄色的五色的甲壳,我看比这还吉利的东西是很难再找见了哟。”

“不过……这个甲壳,要说它是龟类的话也太不自然了呀,这么大,而且好像太平了点儿吧。”

“不错,这不是龟的甲壳,它是‘河童的五色甲壳’。”

 

想要用外面世界造出的暖炉让冷彻的店里暖和起来是需要一些时间的。当店里终于开始暖和起来的时候,我的脑筋也转得比较灵活了。

“是河童呀。河童这种东西生活在哪儿呢?”

“河童在山里有很多呢。也许你们不怎么往山里去,山里面可住着各种各样的妖怪哟。不过这个甲壳可不是最近的东西了,千年……它应该是一千三百多年前的东西了。反正是非常非常古老的啦。”

“听上去还真挺古老呢。”

“我怕你以后来找我理论所以我得预先声明一下,这只是传说是河童,是不是真的是河童的甲壳我也不好说。不过这五色的甲壳可是能带来吉兆的最高级别的东西了。”

我诚实地说明了这甲壳出自河童之身的可信性。我感觉女仆在听了之后表情中流露出了些许怀疑的眼神,所以连忙转移了话题。

“说起来,为什么你会要吉利的东西呢?而且还是在这大晚上的。”

“那是因为……说是为了成就一项大的魔法,就必须要有很高级别的幸运才行。”

 

接下来她所说出的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说是前几天在她——十六夜咲夜所工作的红魔馆里举办了立春前的撒豆子活动,也就是一场由吸血鬼来把鬼赶出门的奇异活动,不过好像红魔馆里常会频繁地举办些不可思议的活动所以这也就不怎么新鲜了。

“——这场撒豆子的活动刚要结束的时候,月亮发生了异变,不过你可能不知道这事儿吧。”

事后我在《文々。新闻》报上才知道这事儿,好像是说春分前夜,发生了月亮破碎的灾难性事件。据说月亮无声无息地破碎,而后又无声无息地还原了,因为事发的时间肯定是在夜里所以注意到的人也很少。

“那么,这月亮的异变和吉利的东西之间又有怎样的关联啊……”

“大小姐见到月亮的碎片落下的情景吃了一惊,然后又说出‘这次一定要去月球’这话来了。”

 

之所以她说“这次”一定,是因为之前已经有过一次大小姐突然说想要去月球,然后大家还要一起实施登月魔法(据说是叫做“阿波罗计划”的魔法)这样的事儿了。不过那次因为时间和材料不足而失败了……

传说“阿波罗计划”在外面的世界来看都属于那种非常复杂且难以理解的魔法。听说光是写施法步骤的魔导书就有好几本,无论从步骤、材料或工具上看都是最高级别的魔法。更甚的是材料和工具中极大多数都是难以被人理解的东西,光是想要一个个地把这些东西凑齐就得费尽一番周折。因此,人们都认为幻想乡里不会有能够实施如此高级别魔法的魔法师存在。

“大小姐的一个魔法师朋友说,‘材料搜集得已经差不多了,不过要成就这个最高级别的魔法必须要有最高级别的幸运才行’,然后大小姐就命令我说:‘去把幻想乡里最最吉利的东西拿来’了……”

“对你来讲还真是遭罪呢。”

实施魔法需要六大要素来支持,它们是施法者的“技艺”、表现灵魂性质的“气质”、工具和材料等的“物质”、施法的场所即“空间”、施法所需用的“时间”,然后最后就是“幸运”了。其中,最后的幸运所占的比重最重,只要有好运,其它的要素在一定程度上都能得到弥补,反言之若没有幸运的话再怎么简单的魔法都是会失败的。

“幸运以外的要素似乎基本上都集齐了,现在就差幸运一样了。不要粗茶水中可以竖直漂浮的茶叶茎呀有四片叶子的百诘草呀或者竹子花之类的东西,必须得是比这些更要、更要少见一点儿的东西……”

我觉得好像少见的东西和吉利的东西性质不一样吧。恐怕在红魔馆里这一点已经是常识了吧。要是越少见就越好的话,干脆不要这河童的五色甲壳,要点儿用つちのこ(R注:这似乎是日本的一种虚构的生物)泡的酒之类的东西也许就行了。

不过我的直觉告诉我,现在能卖掉这河童的五色甲壳的绝好的时机来了。绝对不能白白地让这个机会溜掉。

“这五色的甲壳绝不仅仅只是少见,它可正是你现在所需要的东西哟。”

要说这东西吉利就必须得有个它为什么吉利的说法。我决定跟她侃侃为什么这河童的五色甲壳它吉利,还有为什么它正好适合她。

 

毕竟不能总是站着说话,我在暖炉附近弄来把椅子坐下。当然我也要她找个椅子坐,不过她说她习惯站着了,然后依旧保持着她那良好的站姿。我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手指着她手中拿着的甲壳开始解说起来。

“红、蓝、白、黑、黄这五个眼色,正代表了这个自然界中所有的事物。东西南北与中心这五个方向、春夏秋冬和立春这五个时节,还有金木水火土这五种物质,也就是说,它们是代表了这个世界里的所有事物的颜色,网罗了施展魔法时所必要的‘空间’‘时间’以及‘物质’。而且龟作为运动于大地之上的动物原本就相当地吉利,而将自然界中的一切都驮在身上的五色龟就更被人们认为是最高级的祥瑞之物了。人们经常说龟能长生一万年,那所指的当然不会是普通的乌龟而正是这种五色龟。”

“可是,不是说这甲壳不是龟类的而是河童的么?河童也能活上一万年么?”

“这就是为什么这样东西对现在的你来说正合适的原因了。人们经常说河童是从中国的一种叫河伯的、生活在河里的妖怪转变过来的……但这个说法是错误的。”

“这事儿我倒还是第一次听说。”

“河伯是住在大河里的水神。把河伯和河童相提并论,这得说是把河童的地位抬得太高了点儿。”

“确实,像河童这种东西其实是比天狗还不济的妖怪呢。”

这只不过是在外国也有一种名字差不多的妖怪而已,要说它们是同一种生物还是有些欠妥。另外从语言上来讲,因为它们都生活在河里,所以名字里都有个“河”字这也是当然的。

“我觉得河童是从另一种离我们更近的动物转变而来的。”


放在暖炉上的水壶里的水已经开始咝咝作响了。原本冷彻的店里再次恢复了生气,沏了壶茶之后感觉也渐渐回来了。

我以为这种时候女仆会习惯性地来把茶沏好,但看来她在外人的家里是不会这么去做的,这就证明了她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女仆。倒是也有人会出于善意来帮别人家的人沏茶呀或是收拾杯子碟子的,不过这么做只能说明她不懂礼数。只要是到别人的家里去做客,哪怕是女仆这时也是客人的身份,所以如果主动出手帮忙的话就会让这家的主人过意不去。而其本人又是出于善意的,那么这样做的性质就会更恶劣。

在任何场合下都得时刻注意不要做出失礼的事情,这就是女仆们要优于常人的地方,比起进来之后就自己随随便便沏茶喝的某某人来那可是大不一样。我也给她倒上了一杯茶。

“那么,您说河童是从哪里来的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你只要想像一下河童的样子就能立刻想到了。”

“河童的样子啊……说起来河童的甲壳是又平又滑的吗?”

不错,河童的甲壳与龟的甲壳形状是不一样的。

“我想河童是由カハカメ转变过来的。”

 

说来这个女仆,大半夜的到我这儿来,看上去却并不着急,也许是她一开始就认定了去月球这事儿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吧。这么想的话,那她现在就好像是在陪她的大小姐玩游戏一样了。

“カハカメ,也就是生活在河里的龟,カハカメ写成汉字的话就是‘大龟’两个字了。而大龟也正如这两个字所表示的一样,是一种非常巨大的龟,真要是长起来,长到一个人类那么大也不新鲜。这大龟通过长年的寿命,具有了能理解人的语言或是能变化成人的外形的妖力,这样就变成河童了。”

“大龟……我还从没听说过呢。而且,河里会有那么大的龟吗?又不是海龟……”

听她的口气就好像是亲眼见过海龟在水里游一样,这让我稍微有点些不快,不过我还是继续说道:

“再好好回忆回忆,不是有么?不是在海里,而是在河流或者沼泽里,那种会长得非常大的东西。你再想像一下河童的样子,然后再好好看看那个甲壳,不觉得如果是龟类的话它太圆太光滑了点儿吗?”

“原来如此,我明白您想说的了。所以您才说这样东西现在是最适合我的是吗。不过这样一来……我就必须得向大小姐说明我不太了解水生动物才行。”

 

女仆好像一切都明白了,然后就抱着那五色的甲壳回去了,当然她付了钱,也没有收拾喝茶的杯子,真的是个训练有素的女仆呀。我收拾好了两个人的茶杯,再次停止了营业。

我又想起了她走时最后的那句话……她不但把握住了作好一个女仆的心得,而且头脑的运转也相当地迅速。

她一定在注意到河童真正原形的时候,脑子里就已经拟好了把那甲壳拿给主人看时的说辞。在解释那甲壳为什么吉利的时候,她肯定也要提到我的这套说法吧。不过我想她应该不会告诉主人河童的原形。

 

河童的原形——大龟,是一种并非在海里,而是在河流或沼泽里生活的、可能会长得非常之大的龟,也就是王八了。王八生活了很长时间,具有了妖力之后就成了河童。

在主人想要去月球的时候却给她拿来一个王八,就光这一点就很可能被认为有什么不良的、负面的企图。所以她就说自己不太了解水生动物,从而就不会把那甲壳就是王八的事儿告诉给她的主人吧。

月亮和王八,确实这两样东西外形相似但却差之千里。但是我们平时就能接触到的,又能够带来吉利的东西就是王八了。月球是不吉利的东西,而且也绝不是伸手就能够碰到的。这样一来呢,要说月亮和王八哪一个地位更加优越一点儿……那肯定不用说是王八。在去看离自己很远的不吉利之前,还是先看看自己身边儿的吉利好。

她一定也想到了这些,并故意为去月球准备了一只一眼看上去会让人不禁产生侮辱之意的王八。虽然也许大小姐不会注意到这一点,但只要住在红魔馆里的那个知识分子注意到的话她也就满足了吧。

说到我呢,我正为这不期而至的临时收入而有点儿激动兴奋呢。那个五色的甲壳体积又大还没有人对它感兴趣,准确地说就是个积压品。而且虽然传说它是河童的甲壳,不过这一点我也怀疑得很。女仆来的时候,我就想,像这样能把它卖掉的好机会可能再也不会有了。我用我被提高到了极限的感知度将甲壳和她联系到了一起。

当我想起想要去月球这种根本不现实的想法和她作为女仆的周到的考虑时,突然,河童和王八、月亮和王八的关系在我的脑中闪过。就算是再吉利的东西,如果两者根本没有关系的话也没有意义。所以我才绕着弯子说了那些话。当然,我想如果是她的话,肯定能够立刻理解我的意思,并且买走那件商品吧。这也是我所算计到的……

我停下手里的笔向窗外望去。这时,我似乎瞬间看到月亮发出了红色的光芒。

再续